《诗经》中的情感哲学：从《关雎》看天道与人情的贯通

古人说，不学诗，无以言。这里的“诗”特指《诗经》。这说明研读《诗经》对于个人修养极为重要。不仅如此，诗经也是“温柔之教”，让人不仅懂得道理，而且通晓人情。读过诗经的人，不容易板起面孔，进行道德说教，而能懂一点情感哲学，说话入理入心。

《诗经》之为“六经”之首，而《诗经》开篇，是《国风·周南·关雎》，全文如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关雎》为《诗经》的首篇，历来倍受重视。这首诗其实是有吟诵调的，听起来很有意味。其中，比较著名的有王扶汉先生的吟诵调、唐文治先生的吟诵调等。

后妃之德

在汤显祖的《牡丹亭》里，女主角杜丽娘开学读书，教师陈最良将《关雎》作为课文。这篇诗文，对全剧都起到了点题和结构隐喻的作用。《关雎》关注“人伦之始”的圣人之情，剧中杜丽娘将其理解为普通的男女之情，具有思想解放作用。

由于年代久远，诗文内容不容易懂。以《关雎》来说，就要从“雎鸠”说起。雎鸠究竟是什么鸟？答案不一。后人做出了多种解释，比如雕、鹫或白尾鹰等等。其中，比较可信的说法是鹗；也有人相信是鸳鸯，或者鸳鸯的近亲。

《毛诗正义》说：雎鸠，王雎也，鸟挚而有别。又云：挚之言至也，谓王雎之鸟雌雄情意至然而有别。

不管怎样，该诗以雎鸠起兴，意在形容“后妃之德”。所谓嘉偶为妃，天子之妃为后。幽娴贞专之善女，宜为君子之好匹。所以，这里讲的是王后、正妻，都是与君子平齐匹配者。

君子之爱

后世注疏中，毛诗是权威注解，该注就认为这首诗是以后妃语气表达的，即后妃思得贤女，共事己职；但是，也有朱子集传、鲁诗等注解，认为是该诗以君子语气表达的，即君子求淑女与己相匹配。

在这两种理解中，后一种理解似乎流传更为广泛。由这种理解出发，《关雎》的启发，说起来应该是人类情感中 “爱的艺术”。

这种爱的艺术，中心思想是：发乎情，达乎礼。君子见到娴静端庄、美丽大方的女子，与自己正相般配。于是，心旌摇荡，寤寐求之。然而，却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之后，终于出现了转机，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出现了美好的局面。

这种经历可谓一波三折。回顾这一开始过程，可以得到情感哲学的启发：以占有为目的的感情，终究要失败；健全的感情，不是为占有而求之，而是友之、乐之。爱不是占有，而是陪伴，是心灵的愉悦。

爱不是占有

哲学家弗洛姆在其名著《爱的艺术》中说：爱不是占有和被占有，而是一个人是否拥有成熟的人格的体现；爱不是两个人单独成为一个世界，而是两个人共同去欣赏这个世界。这一思想与《关雎》可谓一致。

占有，只是自我的张扬和放纵。然而，情欲所发动的，不该是褊狭的自我，而应该是一己与天地万物的同流共生。所以，从理论上说，找对象的关注点，不应该是谁声称最爱自己，或谁对自己最为殷勤，而应该是如何让彼此的整个生命都更加阳光、更加充盈。

其实，一厢情愿地声称很爱对方，或者屈己迎人地讨好对方，大概率还是属于未经升华的占有，根子上仍然是自私自利、未破我执。那些“若不从我就毁掉你”的极端案例，不是很“爱”又怎能做到？ 然而，这种偏执的占有，又怎能说是真正的爱。

概括说来，“人有心感物则有情，有情及物则有欲”，“感物正则情欲正，感物邪则情欲邪。”诗三百，思无邪，是为性情而作。圣人不是否定有情，而只是提倡有情有节，所以复性；性情淳正，则天道流行。

孔子说，道不远人。诗经之陈情欲以歌道义，正是行圣人之教；圣人之教，温柔敦厚，其实正是天道与人情的贯通畅达。为什么“不学诗、无以言”？因为不懂人情则语言乏味，甚至面目可憎。道德义理，并不是抽象的知识，而是温润生命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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