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茂洲
图：来自网络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如果不是教师节到了，我也根本想不起这样一位老师了。因为他没有教过我，我上高一，他教高二，我上高二，他远走新疆去了。从那时起，再也没见过他。
这种露水一样的缘分早该“朝露待日晞”，在记忆里不留一点痕迹才正常。一般人理当如此，但是，这位赵老师可不是一般人，虽未能亲聆教诲，却因为他的为人处世不同一般，让我在未交一语，未听一课的前提下，已对他了解甚多了。
老师姓赵，教物理的。个头不高，偏瘦体型，给人感觉就是没有长开的那种。他皮肤白皙像个学者，头发凌乱像个农夫。头部略微前伸，显得认真执着。常年穿着灰布衬衫中山装，一看就是寒酸的教师。他走路习惯小步快走，好像有什么急事等着他去处理。
赵老师没教过我，只是听说他的物理课很受学生喜欢。上课铃响前几分钟，他就溜溜达达往教室走，胳膊底下总是夹着一本厚厚的物理教科书，也不知哪一年的教材，很脏很破的样子，这是我看到的他在办公室到教室路上的情形。
据他的学生说，到了教室门口，他的教科书就转移在手里了，而且是把教科书展开，扯着四五张书页半举着手，走到离讲桌两步远的地方，一下把书丢在讲桌上：“上课！”
他上课从不带备课本，或许根本就没有备课本，要讲的东西都在他脑子里。上课时不看教材，当然也没有备课本看，就那么边讲边板书，黑板写满，布置好作业，下课铃也响了。同学们对他这种精准安排时间的能耐，佩服的五体投地。
虽然是物理课，他也能讲得慷慨激昂。他讲课容易激动，有时就情不自禁地跳起来。讲到得意处，他会自豪地说：“这是我的题！”我没有亲耳聆听他的课，不知道这“我的题”这三个字到底什么含义。是他自己设计的题呢，还是他对这道题的解法是他独有的呢？一直也没弄清楚。
我上高中的时候，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政策放开，人才可以自由流动。这位赵老师就被新疆那边的学校给聘走了。赵老师家属是农民，遇到星期天或寒暑假，他还要回家干农活。新疆那边求贤若渴，不仅他的工资翻倍，还解决他家属的工作和编制。如此优厚的待遇，赵老师当然不会错过。一个特殊风格的老师就这样和我失之交臂。
赵老师身材瘦小，他的妻子却是一个又高又壮又漂亮的农村妇女。两个人的感情好像并不好。
也可以理解，“贫贱夫妻百事哀”，赵老师工资很低，家里一个妇女种地，劳累不说，收获也不如劳力壮的人家，过日子用度不敷，自然会相互埋怨。再加上共同语言不多，两个人经常吵架打架。
赵老师力气小，妻子身大力不亏，打起来往往赵老师要吃亏。但赵老师到底是脑力劳动者，脑瓜比妻子好使，所以闹矛盾的时候，往往会借助天时地利人和，用巧取胜。平时他们一个在学校上班，一个在田间种地，见不了面，闹不了架。
闹架往往是在周日赵老师回去的时候。在家的赵老师三缄其口，任凭妻子数落骂人，也不搭腔。到星期一早上，他把到学校该带的东西收拾好了，结结实实捆绑到自行车上，把自行车推到大门外放好。然后回到卧室，从床下偷偷拿出一只硬底鞋，朝裹着被子的妻子身上，不分轻重地猛砸几下，转身就跑。
然后，他把大门关上，挂上门吊链，骑上自行车就快速奔学校去了。妻子被打得嗷嗷叫，咬牙切齿要还手。等她穿上衣服，她的夫君早就跑得没影了。
这事发生了好几次，妻子有一次真恼了，跑到学校找校长告状，校长又能怎样呢？还不是批评几句了事？这事不是秘密，大多数学生也都知道，我们也借此知道，赵老师是这么一个调皮捣蛋的大孩子！
赵老师的生活境遇，因国家政策的改革，突然有了改变。不仅地理位置从江苏的丰县，转移到了大西北的内陆，个人也从单职工变成了双职工。他不需要在星期天和放假的日子干农活了，家庭收入也有了保障。赵老师可以说一步登天了。但是，华山中学却也因此少了一个能力突出的物理老师。幸与不幸，要看站在谁的立场上想！
现在教育上的人才流失，方向是东南经济发达地区，我们常谓之为“孔雀东南飞”。当年赵老师那批人才是向“西北飞”的。只是向西北飞的时间不长，飞走的人也不多。不论往哪飞，都是遵循“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规律。
教师的待遇和地位，决定了人才的走向，也决定了教育的兴衰。自古而然，至今依然。
不知道，如今的赵老师状况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