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一芙蓉第二中学西南校门口，一些学生正在接收或等待外卖的米粉等食品。谢春年 摄
小小学校食堂关系着孩子们的健康成长。如何才能为孩子们筑起一道健康的保障线?记者连日来在长沙部分中学调查发现，很多学生对学校附近的路边摊趋之若鹜，甚至部分学生将烧烤、麻辣烫等路边摊食品当成午餐。而面对学生对学校食堂的抱怨，学校和教育部门的负责人在坦承食堂口味比较单一的同时，却感觉“力不从心”。
怎么才能让学生吃到有滋有味的午餐?学校食堂整体提升困难的根源又在哪里?记者为此进行了调查。
现象
食堂饭菜有点难吃，学生从寄宿变走读
每天中午，小吃商贩便在湖南地质中学校门边摆开阵势，盒饭、烧烤、煎饼、凉菜，学生流连在各个摊位前。对于学校食堂，他们说得最多的是“不好吃”、“排长队”。高一年级的胡同学对食堂伙食的评价是：“没什么肉吃，有也是肉末或肥肉。”初三年级的杨同学说：“食堂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而且是提前做好的，有时我们拿到手里都凉了。”
“学校饭菜有点难吃，感觉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湖南广益实验中学初三的陈同学说，自己之前是寄宿生，每天在学校食堂里吃饭，但饭菜的味道并不好，于是才跟家长提出来，改成了走读。虽然有时家里没人做饭，他还是会出来吃路边摊。他说，班上共有50多个学生，其中有10多人是走读生，有的会回家吃饭，有的就在校外吃路边摊，“就想吃点口味好的，不管营养不营养。”
记者看到，在有的学校，学生在中午出校门时，需要向门卫出示走读生证件。寄宿生出校门时，需要拿出老师签字的请假条。
挨饿排队不耐烦，宁愿去吃方便面
湘一芙蓉第二中学是一所半封闭管理的初级中学，记者发现，学校周边并没有小摊小贩，但在中午时分，学校西南角的铁门旁站着10多名学生，两名中年妇女各提着几个一次性饭盒从拐角处走来，学生付钱后拿着东西走了。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学生，两名女子逐一询问后才离开。记者上前询问他们买什么东西，一名男生说：“米粉，5块钱一份。”记者询问为什么不到学校食堂吃，这名学生撇了撇嘴说：“食堂的饭菜很难吃，还要排很久的队。”
在另一所半封闭管理的中学，记者看到，中午下课时，学校唯一的小卖部门前人头攒动，其中有部分学生将方便面或面包当作午餐。为什么不到食堂吃饭?这几名学生直言，除了食堂饭菜不好吃的原因以外，还因为食堂窗口少，买饭时要排很久的队，但自己又不想等太久。
在长沙市六中，到了中午12时，身着蓝白校服的同学涌进了食堂，三四个窗口前很快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排在队尾的一个男生扭头对后面的一个男同学说：“太难等了，出去吃算了。”两人一起离开了食堂。
记者体验8元套餐，看着尚可味同嚼蜡
在长沙市六中保安室，记者碰到了前来给儿子送饭菜的汪女士。她说，学校的伙食还是安全卫生些，总叮嘱儿子到学校食堂吃饭，别去外面吃。不过，汪女士悄悄告诉记者，儿子抱怨学校的伙食没油水、肉少，这次她给儿子做了一碗红烧肉带过来。
打好饭菜的学生麻利地占个座位吃饭，500个座位几分钟后就一位难求，有的学生只好端着盘子就餐。高一的张鸿鑫找到空位，享用起他的午餐：土豆烧牛腩、红烧鱼块、西葫芦丝和米饭，海带汤(免费)。两荤一素一汤，只需要8元。看起来相当丰盛，但他评价“口味一般”。随后，记者跟随学生排起长队，10多分钟后，也点了一份8元套餐，看起来尚可，吃起来确实感觉“味同嚼蜡”。该校食堂安全管理员刘先生一直强调，学校的伙食如何安全、卫生，但说到口味，他也承认不如外面的小店。一位打菜的女士则说：“几块钱的伙食，还要什么口味咯?”
声音
学生：多些花样，改善口味，增加窗口
“其实我们也知道路边摊不卫生，如果学校的饭菜能够多一些花样，我们还是愿意留在学校吃午饭的。”长沙市第六中学的几名学生表达了自己的心声。“比如学校门口小摊卖的各种炒饭、饼，用料很简单，但我们都喜欢吃。为什么学校的午餐不能多一点创新呢?”
“希望学校能够多听听我们的意见，尽量把饭菜做出味道来。”湖南地质中学初三的蒋同学认为，有时食堂并不是菜品不够，而是大部分的菜做得太过粗糙，味道还不如学生自己做的家常菜。另外，他也希望，食堂窗口能够尽量增多，让学生少排队挨饿。
对于大多数家长来说，除了希望孩子用餐营养、卫生，也希望他们能吃得满意。家长唐女士说，虽然学校食堂的采购、卫生相对放心，但菜式、口味难免单调。她认为，学校可以把菜品尽量增多，分出不同的档次，实行阶梯式价格标准，既提供性价比较高的简餐，也提供多一些荤菜的套餐或其他种类的午餐，让“能吃”的孩子多一些选择。“只要孩子吃饱、吃好，家长多花点钱也值得。”唐女士说。
学校：首先保证食品安全，口味有待加强
对于学生所说的原因，学校相关负责人大多坦承，食堂不少饭菜的口味确实不佳，但他们也认为，为了把食堂办好，让学生吃得安全放心，学校也花了不少工夫。
“学生进食堂就餐，首先得保证食品安全。”长沙市教育局副局长缪雅琴介绍，针对学校食堂食品安全问题，目前已有常态的督察机制。今年4月开始，由市食安办牵头，工商、卫监、教育等多个部门对众多学校食堂进行了督察。检查范围包括原料采购、加工制作、食品添加剂使用是否规范情况，餐饮具清洗、消毒情况，食堂基本条件和卫生环境情况等。
在湖南广益实验中学食堂，记者看到，食堂工作人员的从业资格证和身体健康证都公示在墙上，食堂内部也很干净卫生。然而，事实表明，要让学生留在食堂吃饭，除了安全，还要口味好。
湘一芙蓉第二中学主管后勤的副校长唐世伟说，针对这个问题，学校正在想办法。比如让食堂师傅在收拾餐桌时多留意，哪些菜学生喜欢吃。土豆烧肉是学生喜欢吃的，食堂就适当增加供应的次数;将胡萝卜变着花样做：胡萝卜片炒肉、胡萝卜丝炒肉、胡萝卜丁烧肉。
湖南广益实验中学食堂主管黄建良说，为了满足学生口味，近年来，学校新增了盖码饭、面包房、精品面条等窗口。湖南地质中学办公室主任龚焱介绍，现在学校新的食堂正准备动工，学校会争取把新食堂办得更好，菜品会更丰富，品质也会提升。
然而，当面对“是否可以确保口味提升”的问题时，大多数学校或食堂负责人都表示比较困难，其中一名负责人透露：“这看起来像个很简单的问题，其实里面原因很多，不可能一下就解决。”
城管：今天赶走明天又来，堵不住就只能引导
校园周边的路边摊成了学生露天的“小食堂”。接受采访的多位学校负责人都表示，他们早就知道这个情况，也清楚这对于学生身体的危害性，但却实在无能为力。
“堵不住”是他们的共同感受，一方面要满足学生和家长的要求，让他们就餐有更多自主选择权，另一方面，学生出了校门吃路边摊，学校无法进行管理。同时，学校也无权管理校外的摊贩。
“路边摊是个‘老大难’问题了，每年都在管。”长沙市教育局副局长缪雅琴说，今年5月，市教育局要求各所学校对周边的路边摊进行摸底，将情况反映至城管等部门。
然而，城管部门对这个问题似乎也有些力不从心。“今天赶走了，明天又来了。”芙蓉区一名城管人员说，基层部门的管辖范围并不小，事情比较多，城管不可能为了管理路边摊，天天守在学校旁边。湖南广益实验中学学工处工作人员蔡毅也说，他们多次向城管部门反映，城管部门也多次过来整治路边摊，但往往很快就死灰复燃。
“堵不住，就只能引导。”蔡毅介绍，每学期他们都会教育学生，不要去吃这些路边摊，甚至还禁止走读生给同学带路边摊食品进校门。其他学校的负责人也表示，大家都在使用这些办法，但效果并不明显。
析因
食堂缺竞争与“营利”刺激，非专业厨师“煮熟”了事
“食堂没有竞争，又没有多少利润，谁会在口味上下工夫?”长期从事餐饮行业的刘先生和长沙不少学校的食堂负责人打过交道。他告诉记者，根据目前相关规定，学生食堂原则上由学校自主经营，统一管理，不得对外承包。另外，教育部门还要求坚持“非营利原则”，尽量压低饭菜价格。因此，食堂缺乏“竞争”和“营利”的动力，在保证饭菜安全卫生的情况下，不会太注重味道，“反正不管味道怎么样，总会有人吃。”
曾在中学食堂工作过的戴先生对这种观点很是认同，他说，大锅菜往往需要厨艺好的专业厨师，才能做得美味可口。然而，正是因为缺乏“竞争”和“营利”刺激，很多食堂在保本微利的营运过程中，舍不得花钱去聘请这样的厨师。非专业人员被低成本聘用进来后，经常以“煮熟”了事，“本来应该炒的菜，水煮起来更省事，就变成煮菜了。”
戴先生说，其实相比于校外，校内食堂也有苦衷，比如学生钟爱的炒饭、麻辣烫、烧烤等食物，虽然味道好，但牺牲了营养，甚至对身体有害，学校顾及到这些，一般不会引进。
“食堂在压低价格的过程中，可能口味和种类确实会受影响。”缪雅琴介绍，学校食堂在建设过程中，政府一般都会提供建设资金。在运营过程中，政府不会再提供资金补助，但要求食堂坚持“非营利原则”，在保证成本的前提下，尽量将饭菜价格压低，让学生享到实惠。
对于食堂窗口不足的问题，缪雅琴说，有些学校因为可利用的空间不足，已经无法扩充窗口，但有些学校如果具备条件，可以向教育部门申请扩建，得到一定资金补助。
建议
引入竞争机制，企业配送可口营养餐
如何让学生的午餐吃得营养，又满足口味?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似乎存在多种多样的矛盾难以调和。
“口味本来就不是标准化的实物，如果单方面地要求每个学校去提升，这显然不现实。”市政协委员、市政协派驻市教育局民主监督员陈树认为，针对这个问题，政府不仅要加大投入和管理力度，也应该考虑适当引入竞争机制。一方面办好食堂，让有关部门监督卫生条件、营养搭配和价格;另一方面引入正规餐饮机构参与竞争，向学校配送可口的营养餐。
“通过社会化和专业化，把学生从路边摊拉回来。”一位餐饮行业专家建议，卫生、教育等部门可以联合制定统一标准，让有实力、声誉良好的社会餐饮企业参与进来。然后，由餐饮企业的专业厨师及营养师共同制作营养餐，确保口味和营养共存。同时，相关部门严格限制营养餐的利润率，防止价格过高。如果口味或价格不受欢迎，可对企业进行更换。
这样的大规模制作与配送，如何保证食品安全?参与“阳光厨房”的湖南长浩通信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饶宏辉提供了一个思路——通过远程视频监控的方式进行监督。具体的操作就是，在营养餐制作的地点，全面安装摄像头，监控系统连接至食安办、卫生部门、学校，甚至直接公布在网上，让学生、家长可以在线监督。
饶宏辉说，长沙已有上百家餐馆参与类似的“阳光厨房”项目，通过视频，由相关部门和顾客进行监督。目前，湖南大学等学校食堂也已经加入进来。
长沙市教育局发展计划处处长莫岳平认为，“由企业配送营养餐”的建议具备一定可行性。他说，目前教育部门正在对这种模式进行探索，但还需要对各所学校的情况进行摸底，并征求学生及家长的意见，“学校情况各有不同，具体如何操作，我们还需要做大量调研工作。”
他山之石
昆明
配送营养餐四菜一汤不重样
昆明市大部分中小学校的午餐，采用的是集体用餐配送供餐的方式，共有12家集体用餐配送单位。目前，昆明市中小学配餐量大约为12万份。餐饮制作、配送流水线操作，执行食品安全法律法规以及质量安全控制的各项制度规范，摄像头全天监控操作间内的工作流程，保证任何环节都可回查。营养餐菜单由研发部门制定，搭配好菜品，然后分别将每道菜的用量输入电脑，分析营养价值，保证每天营养午餐至少满足学生获取营养占比的30%。另外，菜单每周一换，周一至周五每天四菜一汤不重样，还要保证，饭菜送达学生手上时，温度不得低于45摄氏度。
青岛
要求滋味“香鲜可口”
青岛要求全市所有中小学必须配有专兼职营养师，在“滋味与气味”项目里，要求“香鲜可口，咸淡适中，不得有焦糊味或其他异味”。学校建立由学生、家长、教师代表等组成的膳食委员会，负责营养餐监督测评。学生餐价格有变化，需通过听证会、民意调查和专家评审才能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