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的秋末来得很特别，时令刚至霜降，天气异常寒冷且伴随着绵绵秋雨。清晨，天刚微微亮，薄如丝纱的晨雾，迫不及待地再苏达山小村庄里散漫开来，一溜烟功夫，整个小村庄笼罩在白茫茫的晨雾中。
村东头那棵枯老败落的梨花树，若隐若现地伫立在晨雾里，枝干仅剩下几片可怜残叶，寒风中摇摇欲坠，刹那间一阵从村脚吹来的寒风，无情地把那棵仅有的几片残枝枯叶吹了下来，还没落到地面就被卷着吹向遥远的地方。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好似一个年长的老人，手扶拐杖，正静静的守护着村庄，似乎也在期盼着那些远在他乡拼搏的孩儿们归来。
这个时节里秋雨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在那空地上的瓦砾堆里枯枝败叶上，淋湿了地，淋湿了房，淋湿了树，更淋湿了那些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的心，这样秋雨下得让人厌恶。有时一下就是半把个月，还没有一丝半点要停的样子。雨下得越久，庄稼人的“心病”越重，正所谓：
凄凄秋雨惹情愁，
悠悠长夜泪不休。
1
刘老汉，眼看那些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庄稼，还在地里没日没夜地被细雨洗刷，心急得像灶上蚂蚁，在家里直跺脚，眼睛一直盯着屋外的雨，这么多天来，他没有好好睡过一觉。绵绵秋雨宛如无数的银针不停地扎向刘老汉的心，怎能叫他睡个安稳觉呢？雨要是在不停，辛勤劳作一年丰收的粮食，就要霉烂在地里，更要紧的是儿子还在省里念大学哩，来年学费又该咋个凑够哩？
挂在刘老汉家墙上那块沾满油迹老式钟表，正滴答滴答旋转着，仿佛诉说着自己故事及刘老汉家沧桑往事。钟表拨盘有点裂纹，拨盘里指针发黄，预示着这钟表由来已久。
我不应该这么直呼其名叫刘老汉，这样很没礼仪教养，其实刘老汉是我爸的堂哥，确切应该叫大伯才对。他家在我家隔壁，没事时候大伯总喜欢找我爸喝上两口，抽抽烟，聊聊家常。这几天因有事，我需在家呆上几天，也正好能好好吸上村子里久违的鲜新空气。尽管我们村很贫穷，但这里得天独厚的天然资源养育着朴实勤劳的人们，让他们过着与世无争，悠然自得的宁静生活。
今夜，月儿显得格外明亮，远处的青山早被这弯圆月披上一层银灰色的素装，显得格外清爽。不知睡到几时，我恍恍惚惚的起来喝了口水，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时针已划过的一点了。正准备向卧室走去，隐约听见隔壁大伯家还有低沉的谈话声，让我有点忧虑和不安。
2
农村里一般除了家里有事才会睡得较晚，很多时候晚上九点左右就睡了，整个村庄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的世界。想想也对，人们劳作了一天繁重农活，谁还会有精力睡那么晚呢？村东头有那块久经风雨的空地，也是村子里唯一能把大家聚集在一起聊聊家常的好去处。昨天我路过，隐约听到村里人在讨论大伯家的事。农村人一般没事总爱唠些闲话，也就没太在意。
今夜大伯家究竟发生什么事呢？刘大伯和大妈，被这段时间绵绵细雨，淋湿了心，心疼地里粮食，在相互安慰吧。可是，我贴着窗子仔细一听，他们谈话间分明夹杂着哽咽的悲泣声，悲泣声分明是从大伯家那间破小厨房里发出来。我至亲至爱的大伯啊，你们家到底又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在凄寒夜里哭得这么悲伤啊?
听到大伯悲泣声，睡意一溜烟功夫跑得无影无踪，还没来得及披上外衣，就急速地跺到门口，轻轻地带上门，急匆匆地向大伯家奔去。
3
天边一片灰蒙蒙，暮色青山连绵起伏、错落有致，天地间划出一缕熹微的光，不知村里哪家公鸡开始打鸣了，紧接着村子里的灯，陆续亮了起来，小孩哭闹声、大人哈欠声、磨面声、放音机声……各种声响混作一团，划破寂静的黎明。
外面雨还是稀稀拉拉的下个不停，母亲已经开始起床做早餐，厨房里，只听见母亲嘟嘟喃喃的对着木窗说：“该死的烂天气，下了半个月也不会晴一两天。”说完，呆呆的立在窗子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父亲正从睡房里披着衣出来，看见母亲立在窗子边，便忍不住上去扶住母亲说“孩子她妈，不要太难过了，这天气又不是专针对咱家，看看老刘家只收了三分之一，昨天我割猪草路过他家，看见他家地里的玉米都烂得快不能要了”。母亲叹了口气难过地说道:“孩子爸，你说我们这些农民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年，到头来还不是啥都没有?”
父亲顿了一会，脸色显得有些阴沉，毕竟地里的粮食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要是都霉坏了，来年家里的生活该怎么过啊？
天还未完全明亮，母亲已经做好早餐，到我房门前喊道：“娃儿，天亮了，起床吃早餐了。”我嗯了一声以示回应。其实，母亲起床时，我处于半醒半睡。这些时日来，有些失眠，每到夜晚思绪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在辽阔的大草原上漫无目的地驰骋，停都停不下来，天刚要亮，睡意又悄然来临。
窗外，暮色的群山在细雨的轻抚下显得更朦胧，雨仍旧滴答滴答地下着，躺在床上静静聆听雨声，渐渐地又在雨声里进入梦乡，梦里自己脱离这片贫穷沉闷的地方。
天色已经开始放亮了，细雨仍旧绵绵地下个不停，母亲又再次喊我。我揉了揉眼，不经意地看到挂在墙上的钟表，正滴答滴答地旋转着，时针刚好指在清晨六点，但村子里早已一片热闹，人们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也预示着六点就是一天真正的开始。这个点起来吃早餐很早，我心里头极不情愿，况且今天又下雨，干不了什么农活，但为了不让母亲失望难过，我还是勉强的起床了。
就在一家人刚坐下来准备吃早餐，刘伯伯急匆匆地迸来，呆立地站在餐桌旁，没等我们喊一声，他就哽哽咽咽地向父亲说道：“老卢，家里有没有钱？家里狗娃子生病在市医院住院着咧。”
父亲问道：“老刘，狗娃子生什么病了？很严重吗？”
刘伯伯说道：“不知道，他表哥昨晚打电话给我大姐家，说是眼睑和腿部全身浮肿，脸色蜡黄。”
“要多少？”
“先拿两千吧”
“两千够了吗？大医院看病很贵的。”
刘伯伯迟疑了一下说道“那先拿五千吧。”
父亲放下碗就进睡房去拿钱，刘伯伯仍旧站在餐桌旁，我招呼他过来凳子上着，他不肯，双手相互搓着，仿佛想借用这种方式来祈祷儿子的平安。父亲拿出钱来递到伯伯手中，他拿着钱就急匆匆地出了家门。
我们早餐只吃到一半，家里的大门又咯吱一声响，只见刘伯伯又急匆匆地赶来，向父亲说道：“老卢，我得叫你家儿子跟我一起上市里。”
4
今天天气显得格外地阴冷，似乎为我们的出走增添浓浓的感伤。从家到镇里有二三十里路，一路上我和刘伯伯一句话都没说，一直默默地走啊走。我想安慰一下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想还是不说了，此刻沉默应该是最好的安慰吧，我能深刻地体会到伯伯沉重的心情。
冷风夹杂着细雨，胡乱地吹向四面八方，冷不丁地滴落在眼角，顿感朦胧。脚下的泥巴小路在细雨抚摸下很湿滑，我和伯伯只能紧紧抓住路边的小树枝或小杂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行走，摸爬打滚的走了两三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到了镇上，浑身上下沾满泥土。
清晨，小镇人很少，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人稀稀拉拉的，公共汽车站人更是少得可怜，候车厅里空荡荡的，有些阴冷。我们在候车厅里等待将近一个多小时后，一个硕胖的司机师傅拿着一颗牙签边掏牙边走了过来，走起路来悠哉悠哉地。汽车已经缓缓驶出，不知过了许久，坐在身旁的大伯冷得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大伯打了一个巨响的喷嚏，把车上仅有的几个人熟睡的人，都给吵醒，大家揉了揉眼，什么也没说，毕竟这种事谁还会理由去责备呢。
不知过了许久，汽车驶入一片辽阔的原野，满地长满着绿油油的小麦，微风过处麦浪夹杂着雨滴，波光粼粼，金银剔透。此刻此景，美景属于那些没有心事的人儿，而我和大伯谁还会有心贪恋这美景呢？我悄悄瞟了一眼大伯，他两手仍旧不停地相互揉搓着，眼角充满红色的血丝，很明显是睡眠严重不足才有的症状。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