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湘诺 我与父亲有个秘密

登科

作者：湘诺

我读高三那年，我们家修了新房子。

四十年前，父亲与母亲结婚，姐姐出生后，父亲带着母亲修建了两间土墙房，房顶是土瓦的那种。

从我记事开始，那两间土墙房，有一面墙已经倾斜，两间加起来不到一百平米，是我们家唯一的居所。雨天的时候，房顶上的瓦，有些松漏，便有雨点下落下来，我的床和哥哥的床都在楼上，雨大的时候，会把我们的铺盖打湿。

左角的房檐上缺了一个大洞，听父亲说，是有人用石头砸坏的。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砸我家的房子。

再后来，我读小学五年级时，一天，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母亲满脸是泪，整个脸都肿了。同村的唐伯告诉我们：八舅妈故意来找母亲的茬，在八舅妈怂恿之下，八舅把母亲就打伤了。

当时，母亲和父亲没有告诉我们前因后果，也没有和人家大吵大闹，父亲一直照顾母亲，把伤慢慢的养好。

再后来，我们才知道：当祖父离世后，很多人争着来和父亲商量，希望我们家搬走，他们把自己的房子盖在我家土墙房的地方，因为那里风水很旺。软的不行，来硬的，商量不通时，就砸我家的房子。八舅妈来打母亲，也是如此，望而不得便打人了。

知道这些后，我感觉很是伤感，心中隐隐作痛，想不到目前从小带着长大的亲弟弟，居然娶媳妇后，为了所谓的风水，竟然对自己的亲姐动手。或许，这些东西，都是我必然要对人这个立体动物深刻认识的缩影。只是，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那些年承受了多少苦难。

我高考那年，家里经济稍微好转，于是，父亲便着手新建房子。

因为人力不够，寒假的时候，我便充当了父亲的小助手。那个时候，房屋框架和主体已经全部建好，只有房子大门和窗子没有安装。在农村，房子大门的安装特别讲究，需要讲究宽度的尺寸和高度的尺寸。

当时父亲让我协助他量尺寸，我拉住卷尺的一端定在指定位置，父亲开始拉着卷尺另一端，卷尺便开始伸长出去。

“这个尺寸，这个位置极好！”父亲看着卷尺，望望我，微笑着，咂一口“叶子烟”，再吐一口烟子说道。

“为啥呀？”我看着父亲兴奋的表情，惊讶道。

“你过来看嘛，这个刻度好啊！”父亲见我疑问，便要求我也去看看。

“登科？”我看着卷尺上的刻度，刻度的位置有“登科”二字，我始终不明白，还是疑问。

“对，就是登科！我们这道门非常不错，横向宽度刚好在登科这个刻度，而纵向高度刚好在状元这个刻度！”父亲笑容满面，给我解释道。说话中他显然很瘦，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越发有力和娴熟。

那年六月的天，像极了此刻的六月。我高考后，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父亲拿一把椅子，坐在门边，把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打开，一个字一个字念下来，尽管他眼睛很不好，录取通知书上一些字也不认识，他念起来很吃力，甚至好几次才念对。但，父亲始终微笑着，最后他看看我，合上录取通知书，再看看大门，嘴里轻声念道：“好啊，登科！”虽然父亲很小声，刻意不让我听到，但始终还是被我听到了他嘴里说的那两个字——“登科”！

间隔这么多年，那两间土墙房早已经被拆除，在它所在的位置，被父亲建成了厕所，也没有人再说风水好了，是的，关于风水，善良才是最好的风水。

但是，如今，我始终清晰记得父亲带我量门的日子。

或许吧，对于大山里土生土长的一个孩子来说，读书是他走出来的唯一的路。

那么，对于大山里的父亲来说呢

当然，甚至到现在，我始终不知道父亲在建那座房子的时候，到底量了多少次门的尺寸，看了多少回门的高度。

这已经是我与父亲的一个秘密！

湘诺，贵州威宁人，1992年生，笔名州川，原名赵永富，青年作家、诗人。中国作协、上海作家协会网络文学第五期高研班学员，贵州省诗人协会会员、黔西南州作家协会会员，四川南边文化艺术馆第三届签约作家。作品见《散文诗》《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作家报》《黄冈周刊》《贵州日报》《西藏日报》等。著有南边文化艺术馆出版收藏的诗集《予爱芛鸣》，合著有《泼诗水墨卷》。作品分别入选《青年诗歌年鉴（卷）》《龙宫大诗》《云上威宁》《全国90后诗歌大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