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双燕 咏燕》
史达祖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双燕
史达祖这首咏燕词，又要比咏春雨的《绮罗春》更上一个层次。此词好就好在含而不露，咏物发兴，借物起兴，但所抒发的是何种情感，却始终不肯点明，要待结句才陡然揭开谜底。虽然谜底揭得是晚了点，但反过头去再读全词，却觉任何一句咏物中并兼有深意，伏笔到处都是，就看读者能否真正领会了。与《绮罗春》“做冷欺花”不露“雨”字相同，此词既然咏燕，便通篇不着一个“燕”字。
燕子
开篇说“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中间本缺一个主语，主语自然是燕子，而且不是一只，而是一对，但偏偏不写。燕子春社前后南来，秋社前后北往，故而也称“社燕”，此词即以“过春社了”点出燕子归来。燕子惯于人家梁上筑巢，故而要度帘幕，并看到“去年尘冷”，也就是说房屋梁柱依旧，但人事已非，故显荒僻。燕子因此而犹豫、彷徨，所以在“欲住”之前，先“试”着进入旧巢去依偎。一个“并”字，表明燕子并非一只，而是一双，“试”字又写出其栖息不稳，停而又飞之状。
燕子筑巢与房梁之上
继而“相雕梁藻井”，似乎是在观察周边情况，以验证自己是否飞错门户，软语商量“不定”二字，将这种志忑疑惑的心态描绘得淋漓尽致。这是拟人的手法了，燕子虽然不停鸣叫，却当然不会去商量什么。终于，这一双燕子认清了门户，定下心来，遂双双飞舞，“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燕羽如剪，故用“分开”二字，用词非常生动活泼。上阅将燕子的姿态更重要的是神态备悉描摹，体察入微，非经仔细观察揣摩，断不能有此等语，所以王士祯在《花草蒙拾》中要感叹道：“咏物至此，人巧极天工错矣！”
双燕飞舞
燕子既已住下，下阀便写其出外飞行，“芹泥雨润”句，当是化用杜甫《徐步》中“芹泥随燕嘴，花蕊上蜂须”句，说燕子衔芹泥以筑巢。“爱贴地争飞”两句，又将燕子竞飞之态摹出，燕子低飞，有两种可能，一是将要下雨，正与“芹泥雨润”相呼应，二是为了捕捉泥中小虫。词写燕子从早至晚在外飞行，终于日暮后回巢休息了，但不明说日暮，反说“看足柳昏花暝”，仿佛燕子是出外游玩了一整天似的，终于将春日好景看遍，所以才回巢“栖香正稳”。
燕子低飞
全词到此，全都是在写燕子的生态，似乎纯粹咏物，而丝毫不见抒情，但随即笔锋一转，说“便忘了、天涯芳信”。燕子南来北往，本有传信的意象，但此处反其道而用之，说它们忘记了传信，于是导致思妇“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至此读者才明白，原来咏物抒情，抒发的乃是闺中相思之情。然后回过头来，再将全词通读一遍，才明白草蛇灰线，处处都是伏笔—“过春社了”，是写春来，以喻青春；“去年尘冷”，是说物是人非，离人远去；燕子双双，是反衬闺中孤寂；“柳昏花暝”，是造成黯淡苍凉意象。
闺中孤寂
表面上句句咏燕，实际上句句说人，抒发思人之情，其摹物之细腻，手法之巧妙，恐怕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了。至于有人说“红楼归晚”四句有弦外之音，隐喻韩能宵之事，那就是彻底的附会，绝对无可采信。
参考资料：宋词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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