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烈烟腾飞，路畅鼓声急。年关已到，在外工作的人们都在做着回家过年的准备。客居洛阳的我，当得到外孙女放假的消息之后，也匆忙地准备着。
我要回家，这是从小就扎根在我心底深处里的欲望。在不同的时期，这种欲望的程度有所不同。但思念却是永远也不会变的，尽管简单，单纯，有时是可笑的。
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时候，我在托儿所度过了二年，虽说那时的生活比大人们要好许多，但是萝卜丝稀饭长期灌不满我硕大的肚皮，总觉得自己家里母亲煮的饭好吃，总是想尽办法逃离托儿所。记得有一次上午，我趁阿姨休息的时候，从狗洞里爬出来，饥饿地跑到母亲做饭的食堂，捧起锅前脸大瓦盆的刷锅水喝了个精光，让母亲和前来寻找我的阿姨连连吃惊。最后的结果是，我还得哭着在阿姨的扯拉中返回托儿所。
小学离家很近，半里不到。但是，这半里地的路程也阻挡不了我的饥饿。在放学回家的路途中，饿昏了头的我，偷掰玉米穗的时候，被看护秋庄稼的农民发现了，一顿毒打虽然避免了，但惩罚的粮食，足让我吃上一个星期。我痛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懊悔了好多年。
上了高中的我，每周放学急急回家，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我家的厨房，厨房里那高高挂起的一个小黄色竹篮，竹篮里那半块馒头：有时是黑色的，有时是黄色的，有时是白色的。我最喜欢白色的，但是往往是过年的时候才有。如果这些都没有了，里面肯定还有一块萝卜或者一个熟红薯。只要能填饱肚皮，这都是我的真爱。母亲和嫂子掌握了我的生活规律，每次我回来只要取下来，都没有失望过。就是因为这，往往招来做农活的哥哥的眼馋，常常说母亲偏心，光稀罕她的小儿子，忽略了他的存在。
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我回家的次数就少了许多。回家再也不因为饥饿而往厨房里奔跑，而是亲情占居了我的全部。每次回家，乡亲们看见了，相互抽根纸烟，说说家常话，就是拉拉手，笑一笑，心情都是满满的，惬意的。到家了，与父母亲眼神的交流，也是高兴的，温馨的。但是到了应该报答父母亲恩情的时候，我却没有满足他们的诉求，只留下了深深的遗憾。那年，我在邓县师范上学，二哥的一个加急电报，我就急急地回家，回家看望父亲最后一眼。虽然路途遥远，虽然交通不便，我还是用两块大脚板，在半天里丈量了一百多公里的里程。当我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躺在墓地里，永远不和我说话了，我痛哭不已。还有我辛苦一辈子的母亲，她离去的时候，也是悄悄地走的，邻居二叔告诉我的时候，我连连摇头，一点儿也不相信。我随二叔急忙赶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却静静地躺在中堂地面的麦栅上。我痴呆地看着消瘦的母亲，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合着大家的哭声，瞬间就成了泪人。唯独这两次回家，不是去厨房找吃的，而是在找寻浓浓的父母亲情。
后来，有了自行车、摩托车，回家的速度快多了，停留的时间缩增加了，但是家的味道却大减，原因是父母亲的离去，把我急切的期盼的心情都带走了，只留下了淡淡的乡情。
路宽敞了，交通更加便利了，乡情也渐渐疏远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乎只剩下过年了。年节下，坐上了飞驰的汽车，一切的景观都在车窗外一闪而过：绿树过去了，田野过去了，小河过去了，村庄过去了，乡邻也过去了，还没有招手，人影就消失了。口袋里的香烟还没有能打开，八迭的景色还没有咋欣赏，车子就已经到了家门口候着了。然后，一大家子人在长辈的引领下，逐个坟园地焚烧火纸、燃放鞭炮给故去的亲人们磕头上坟，连一句祷告的话语都没有来得及说，就匆匆而过，聚在老屋的桌子上打扑克、搓麻将、嗑瓜子、拉家常，等得着酒菜的到来。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乡情也就结束了。
今年回家，路更畅通了，飞驰的现代高铁，便利的快速通道，甚至轰鸣而过的飞机，都大大缩小了家乡的距离，思乡的路似乎更近了，但是心路会宽敞吗？
我收拾着沉重的行李，心情也是沉甸甸的。
我要回家，家在哪里？情在何处？
作者简介:李俊科，网名巴族十三客、了了、紫竹，1954年出生，河南西峡八迭人。中学高级教师，县级模范教师，优秀教育工作者。退休后客居洛阳。出版有作品集《恩情重于山》、《赵洼，曾经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