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无意识的认知：疯狂的逻辑学家和意义的蘑菇
从以上关于梦的讨论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出，无意识心智的特征不仅在于它不能被意识到，更在于有意识的心智和无意识心智按照全然不同的原则在运作，这就像一位科学家/哲学家和一位富于想象力的艺术家，在推理和表达模式上的不同。
从有意识心智理性有序的思维模式的角度来看，无意识心智的认知方式，就像是在疯狂嘲弄我们那种脆弱的对逻辑的追求。
弗洛伊德发现了无意识心智的一些特征，这些特征在有意识的心智中是找不到的。
1、互不相容的冲动或想法可以同时存在，而不会出现矛盾。爱和恨都可以在无意识中同时表达，而有意识的心智则会对此觉得不和谐。
2、意义可以很容易地从一个形象移置到另一个形象。
3、许多不同的意义可以结合在一个形象中——凝缩。
4、无意识思维的过程是没有时间性的。想法不是暂时地被组织起来，也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5、无意识不关心外在的现实，而是代表着内在的心理现实。因此，梦或幻觉被感知为是真实的。
如果从极端的逻辑来看，这些观点的含义是相当令人吃惊的。在有意识的理性（特别是科学的）话语中，我们的语言是有序的，一个单词跟着另一个单词，并且每个单词或多或少都具有特定的含义。
然而，在无意识心智的凝缩过程中，各种类型的意义可以同时被呈现出来，而且没有矛盾。原则上，这产生了一种可能，即对所有意义和潜在意义的完全或终极的凝缩，这可以与关于宇宙起源的当代科学神话相类比。
在大爆炸之前，所有物质都被凝缩成一个点，里面包含了物质和能量的所有潜在形式和表现。我们可以想象，最深层的无意识心智就像这样的“点”，不断产生具有情感的意义的大爆炸，随着这些意义在意识中的显现，他们不断被扩展和区分。（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宇宙是如何起源的，因为我们当时不在场。本质上，大爆炸理论可能是基于人类心智结构和我们有意识想法的起源的一个拟人化神话。）
在下面这段选自《梦的解析》的非凡文字中，弗洛伊德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暗示了这种终极的潜在意义。
即使是解释得最透彻的梦中，也常常有一段是模糊的；这是因为，我们在解释的过程中意识到：在某个点上，有一个梦的想法的乱团，这个乱团是无法解开的，也无助于我们对梦的内容的理解。
这就是梦的脐点，经由这个点可以通往未知的深处。我们通过分析得到的梦的想法，从本质上讲，是永无止境的；它们必然在各个方向上分枝展开，进入我们思想世界的错综网络。正是在特别靠近这个网的一些点上，产生了梦的愿望，就像蘑菇从它的菌丝体中长出来一样。
在这里，弗洛伊德用了令人吃惊的类比：梦的脐点——“经由这个点可以通往未知的深处”，以及类比于从菌丝体中生长出来的蘑菇。这些确实暗示了一个终极隐藏的、不可知的来源，一个包含了所有意义或通往所有意义的点。
正如弗洛伊德所暗示的那样，梦永远无法被完全解释，因为关于梦的联想，最终会在网络(菌丝)的每一个可能的方向上延伸到其他的联想——就像从一个能指（signifier）延伸到另一个能指。
关于“蘑菇”的想法，一个更现代的联想是原子弹的蘑菇云。这种蘑菇是一种成长的“爆炸”吗？我们能否把梦设想为一种来自无意识的“爆炸”——发生在意义网络中具有特定密度和张力的点？
很明显，有意识的心智所使用的相对固定的意义，与无意识思维中所显示的意义的流动性之间，并不存在绝对的区别。显然，诗歌就大量运用了与梦一样的形象化和凝缩的过程，同样地，视觉艺术也可以用一个形象来传达一系列的意义，甚至，科学性的思维也可以使用隐喻——佛洛伊德对梦的“脐点”的引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弗洛伊德关于他对无意识过程的洞见的表述，主要根据的是他的本能理论——他用本能的能量来描绘不断变化的思想投注(贯注)。他认为，在有意识的心智中，这些贯注是相对固定的，但在无意识心智中，它们是相对流动的，很容易从一个想法移动到另一个想法。
这种本能贯注的理论，在当代读者看来是相当模糊的，事实上，现在的精神分析学家很少（如果有的话）使用这种理论，然而，在弗洛伊德的发现中，以下两点仍然有着永恒的价值：
1、无意识的运作，确实有着与有意识的心智不同的“逻辑”。
2、无意识心智的认知过程，在一定程度上，是由相互冲突的情感力量所决定的（心理动力）。
另外一些人，则进一步阐明了无意识心智所使用的认知过程的本质，以及这些认知过程是如何表现出来的——不仅在梦中，还包括在精神分裂症和其他精神病状态中。
有一点，弗洛伊德没有清楚地描述，却隐含在荣格关于“集体无意识”的概念，和拉康所说的“无意识具有像语言一样的结构”中，那就是无意识的确借鉴了既有的和外部存在的词汇、形象和文化背景。
因此，无意识既是个人的，也是超越个人的。
原创翻译 |《精神分析的思想：无意识》连载8——无意识的认知：疯狂的逻辑学家和意义的蘑菇
